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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霧褪去現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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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霧褪去現舊人

大年初一,京都繁華疊嶂的長街掛滿了紅彤彤的燈籠,處處響著炮仗聲,禮花聲和說笑聲。聲聲雄厚的鐘鼓,一下又一下的暢響京都。街市雖毫無人煙,但家家戶戶都傳出了歡聲笑語。

大齊初定那年,京都的百姓有個不成文的習俗,他們會在大年初一的這日,由家主領著一眾後生面向皇城的方向敬酒,以彰顯他們感念大齊皇帝治下的盛世太平,也是祈禱來年也能如過去那般平安順遂。

皇城外的禁衛軍也是各個面浮喜色,他們有的加官晉爵,有的得了封賞。整座皇城都沈浸在喜色中,可太和殿例外。

大雪未停,太和殿外的宮人神色卻尤為緊張,清掃積雪的時候很是賣力,因為方才他們聽見皇上發了火,來太和殿當值以來,他們還從未見過皇上如此震怒。

掌印李厚也是一臉提心吊膽,他們更不敢掉以輕心,誰都不想在大過年的掉了腦袋。

太和殿內。

“……混賬東西!可惡至極!竟愚弄朕的嵐兒,真是狗膽包天!朕定要殺了他們方能洩了心頭之恨……”

蕭恒氣地將龍椅旁呈貢茶點,糕果的籠箱踹翻了,上頭的碗碟滾落了一地,殿內的宮人都叫他趕了出去,眼下只能任由滿地浪跡。蕭恒簡直不敢相信,他自以為給蕭嵐千挑萬選出的好人家,險些害了蕭嵐一輩子!

天不亮,邱赫就接到了皇上的傳召,還是急召!他以為是邊疆固防出了什麽大亂子,早膳都未用就馬不停蹄地進了宮。他手裏捧著的是一個叫魏瑾的認罪文書,上頭清楚而詳略得當地記載了他十九年跌宕起伏的人生。

其中,九歲那年救下蕭嵐再李代桃僵以魏麟的名字入了國公府學文習武令邱赫狠狠錯愕了許久。

“皇上,這……”

邱赫惶然想起除夕前的一日,蕭嵐殿下來了軍機大營尋他問幹兒子初入國公府的事跡,他絞盡腦汁地想了又想,楞是回憶不起幹兒子和魏麟的差別。可又想到了“幹兒子”前後眼神的變換,的確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那時候他還聽說,魏武侯的仆婦時常會將魏家大郎和二郎認錯了,如今想來,這兩個孩子幼時該生的有多像啊!

蕭恒看了眼邱赫,眸色陰霾, “此事榮國公半點兒都沒察覺”

聞言,邱赫臉色亦是戾氣橫生,當即跪立,斬釘截鐵道: “皇上,是老臣不嚴謹,連累了蕭嵐殿下受此幫閑的臟辱,還請皇上降罪,老臣絕無怨言。”

“可請皇上念在這孩子當時孤苦伶仃,年幼無知,又是被迫欺的君,老臣懇請皇上饒他一命。”說著,邱赫雙手覆地,重重地叩首,砸出咚的一聲悶響。

“饒了他,朕的嵐兒如何自處”蕭恒氣憤道。

魏瑾的認罪書言辭誠懇,毫無自圓其說脫罪的嫌疑,可這改變不了他欺君的既定事實!沒讓真正的魏麟染指蕭嵐,更不是魏瑾脫罪的理由!

皇兄皇嫂為國捐軀,他們的孩兒在宮裏謹小慎微了十幾年,成了婚竟讓人愚弄在鼓掌間,蕭恒還有何顏面下去!!

光是小叔和嫂嫂通奸這一條,足以讓蕭嵐的名譽毀滅!

蕭恒氣憤的正是這一點,若是容忍了這條,類似的罪孽難免在無邊的黑暗裏緩緩滋生。兼桃在世家大族不是稀罕事,不少女子多是被迫淪為雕零那一房的生育或是洩欲的工具!有的運氣好的女子,遇上個有良心的男子,最終會以真情摯愛和諧掉背後的腌臟!

可對女子的流言蜚語卻永遠和諧不掉!

“皇上!”邱赫擡起頭, “老臣並非給魏瑾開罪,而是求您饒他不死!這裏頭最該死是的魏麟和那魏氏的宗婦溫氏,以及瞞天過海的魏族,而並非我兒啊!”

他是真心愛護這個孩子!

十年前在西郊狩獵場上,他遠遠騎著馬往事故區趕,看見那個孩子明知會死,明明怕的渾身顫抖,依然毫無畏懼地沖上前用身體擋住刺向了蕭嵐殿下的劍,這種驚鴻一瞥讓邱赫望塵莫及。

因為蕭嵐救了他一命,他就敢以命抵命,這樣的豪傑,就是世家大族也難出幾個。遑論,他備受嫡母和嫡兄的欺淩折辱,還成長的如此正直良善,心懷大義。

“他們的帳,朕不會落下。”蕭恒也並非真心要相處死魏瑾,不僅僅是他的才華和戰功,而是他在意蕭嵐的意志。

除夕前一夜跑回了皇城,蕭嵐絕口不提魏瑾欺君一事,足見蕭嵐的心裏有他!

邱赫不死心地求恩典, “皇上,可容老臣見見魏瑾這孩子”

他只恨自己有眼無珠,竟沒發覺換了人!

彼時,一直默不做聲的首輔大臣姚鴻危開了口。

“魏瑾犯的乃是欺君之罪,榮國公此舉不妥。”

邱赫急昏了頭,跪立殿內急地如熱鍋上的螞蟻。蕭恒氣昏了頭,時而站時而立,氣的坐立不安。

二人這才發覺,他們都遺忘了一個人,姚鴻危四平八穩地坐著,仿若一個局外人靜靜地看著他們倆。

先前,蕭恒與邱赫等人商議做局南詔國的成爾歌,蕭恒隱瞞的天衣無縫,他知道姚鴻危心裏不痛快,這回卻叫上他到並非是他展示君王的親厚。

魏瑾的案子牽扯到蕭嵐的名譽,朝中唯有姚鴻危是個純臣,雖然有些頑固不化,可他心中有朝綱和天下。邱赫定然會替魏瑾求情,顧念蕭嵐,蕭恒又殺不得魏瑾,只好找來姚鴻危出出主意。

“哼,姚大人舍得開金口了”邱赫也曉得皇上的意圖,幹脆替皇上發問。

姚鴻危漫不經心道: “既然魏瑾聲稱他外祖父一族是冤枉的,老臣以為先查明此案才是上策,倘若屬實,也算是還冤死大良臣一個昭雪,倘若有假,榮國公再想想如何替魏瑾求情。”

他雖未言明,但邱赫卻是懂了玄外之音。

韓獻的案子翻了,魏瑾便不是罪籍之後,而是忠臣,冤臣之後,按照新律,在欺君之罪上有量刑可減!

新律是蕭恒推行的,他自當曉得其中的因果關竅,卻依舊板著臉問, “姚愛卿以為當下如何處置魏瑾”

姚鴻危神色嚴肅起來, “那要看皇上將此案定為家事還是國事。”

在朝堂沈浮多年,姚鴻危怎會看不出皇上掙紮搖擺不定的心緒

“此案若按照國事來定,那麽就是公開魏瑾以及魏宅相關人等的罪行,該怎麽判就怎麽判。”

這就意味著,蕭嵐和小叔不倫的事跡也要公諸於眾。

“不成!”蕭恒一口否決。

邱赫松了口氣追問, “若按家事呢”

姚鴻危瞥了邱赫一眼,略微嫌棄道: “該和離的和離。”

邱赫恍然大悟,暗道老狐貍果然是老狐貍!蕭嵐殿下委身是的魏瑾,可婚書上嫁與了魏麟,只要二人的名字和離了,再捂嚴實了,就不存在小叔和嫂嫂不倫的非議!

-

初二這日。

蕭嵐和魏麟的和離書送到了魏宅,由掌印李厚的督促下,讓魏碩明做主,在二人的婚書上做了個解。

“這事辦妥了,可還有一事沒成,還得勞駕族老隨咱家走一趟。”掌印甩了甩佛塵,身後的禁衛軍上前魏碩明扣押了起來。

魏宅眾人即刻人心惶惶。

“我父親犯了何罪”魏決擋著禁衛軍,他是探花郎,禁衛軍自然要敬重,沒動粗的,而是看了眼李厚。

可不等李厚發話,魏碩明推開兒子,不辯也不解釋, “我跟你們走。”

他深深看了眼兒子,張了張口到底沒臉面開口。

當看到蕭嵐殿下和魏麟的和離書時,魏碩明就知道他逃不了,在一眾老小擔憂註視地眼神中,由禁衛軍扣押出去。

魏決怔怔地看著,隨即拉著李厚, “掌印大人,煩請告知,我父究竟犯了何罪”

禁衛軍都出動了,非同小可。

“探花郎稍安勿躁,咱家也不知。”李厚是真不知,來的時候皇上只說了魏碩明絕不會反抗,反而會乖乖伏法就範。

到底是探花郎,日後指不定會成為皇上面前的紅人,李厚不想將人給得罪了,稍稍透露了一點, “探花郎可去榮國公府問問。”

魏決致謝。

三日後,蕭嵐殿下和大齊戰神魏麟和離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

年關之際,滿京都處處熱鬧繁華,街頭巷尾熱潮不斷,有走親訪友拜訪賀新春的,也有趁著時機想看婚嫁的。

百姓們坐在一起就愛嘮嘮家常,說著不知誰將話題挑了出來。

“前些日子,大齊戰神挨家挨戶地奔走相告,蕭嵐殿下和他同坐一匹馬,看著可恩愛了,怎麽說變就變納”

“再恩愛沒個子嗣,就不成家,女人沒個傍身的,遲早會被丈夫嫌棄。”

“按說也是啊,二人成婚快一年了,蕭嵐殿下那頭是半點兒動靜都沒。”

“都不是!”說話人尤為神秘地朝助威聽客招招手,眾人圍了過去,那人壓低了聲響, “我聽說大齊的戰神欺君!”

眾人先是一楞,隨即都豎起了耳朵。

有人問: “欺君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你可別亂說啊!”

那人戚了聲,道: “你們去瞧魏武侯府,被禁衛軍裏三層外三層的堵的嚴嚴實實,一只蒼蠅都不放過。”

另一人接腔, “我看見魏宅的族老魏碩明在初二的時候被禁衛軍押入刑部了,他過去可是姚大人手下啊。”

“……”

民間議論的熱火朝天,朝堂也是猜得五花八門。

正月初十這日早朝,蕭恒下旨,由刑部侍郎姚仲仁徹查十九年前的南州貪銀案。

下了早朝以後,姚鴻危和姚仲仁父子被文武百官簇擁著。

“魏麟究竟犯了什麽事啊”

“欺君可不是小罪名,還請首輔大人告知我等,也好盡早做打算啊!”

“是啊,這忽然冒出這般大的罪名,可案子卻沒頭沒尾的,這皇上究竟在打什麽啞謎啊”

欺君之罪非同小可,不怪文武百官咋咋唬唬的,姚鴻危一雙狐貍眼朝兒子瞅了瞅,將他賣了個徹底, “看老夫作甚,你是刑部侍郎,沒瞧見諸位同僚都急的上火了”

說著,他大搖大擺地走了。

沒人敢攔姚鴻危,眾人只好將姚仲仁圍了起來,七嘴八舌的問。

看著父親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遠去的背影,姚仲仁暗暗咬牙,哪兒父親如此坑兒子的!!

當然,來問他的人都是姚黨和中立派的大臣,溫黨的那些人只能遠遠地觀望,他們再好奇也不會傻到上前去問,更不會在此時去溫庭祿跟前礙眼。

溫庭祿目視前方地走著,看也不看,可臉色很不好看。他如今就像是被架空的權臣,欺君之罪這麽大的事他竟毫無頭緒。蕭恒顯然是將溫檐膝下的那些爛帳算在了他的頭上!

出了宮門上馬車就道, “去刑部大牢!”

另一廂。

蕭嵐回了頤園,府裏的管事遞來了消息,說是有個婦人帶著瘦弱的小公子在府門前跪了一日,央求能見蕭嵐一面。

管事的記著這個婦人,曾在府門前將駙馬爺帶走了。管事雖不知駙馬爺為何犯下如此重罪,但念在過去相處的日子裏駙馬爺對殿下好的沒話說,就替這對母子走了一趟。

“殿下,罪婦想求您將這個交給刑部。”高氏顫顫巍巍的交出一個錦盒,裏頭的東西是魏瑾交代的,務必要她通過蕭嵐交給刑部。

侄兒入獄後,她就去了刑部公府,門房的一聽她是罪籍,二話不說就將他們母子趕了出來。

管事欲捧給殿下。

蕭嵐沒收, “我帶你進刑部,你親自交給侍郎姚大人。”

高氏楞了片刻,她不懂緣由,是以不知這意味著什麽。

但韓元是讀了書的,即刻就體會蕭嵐的好意了,忙拉著母親謝恩,心裏也在期待著,殿下是記掛著表哥的。

三人去了刑部公府,恰好,蕭嵐遇上了從裏頭出來的溫庭裏,他臉色很不好,身旁跟隨的刑部主薄賠笑著說好話。

“溫相爺贖罪,實在是小人沒這個權利,還請您千萬別和小人計較……”

見了蕭嵐,刑部的主簿神情窘迫,溫庭祿則是氣咻咻地徑直離去,連禮儀都省去了。刑部的主簿可沒這個膽子,忙行參禮, “參加公主殿下。”

“帶他們去見姚大人。”蕭嵐指了指高氏母子。

刑部的主簿應下,側身示意二人跟著自己。

高氏猶豫了片刻, “殿下,我能見見他嗎”

韓氏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道: “母親,這不和規矩,莫要讓殿下為難。”他們是罪籍,是沒有資格見刑部大牢裏的人,能見刑部侍郎,已是蕭嵐殿下開了恩。

高氏即刻告罪賠禮致歉。

刑部大牢前朝就存在了,蕭嵐走在森長陰冷的走廊裏,腐朽的血腥氣和銹氣在空氣中飄蕩。大抵是這裏要了許許多多人的命,越往裏頭頭,無端覺得每一步都仿若踩在血琳琳的屍體上。

“殿下,不能久留,小人去前頭拐彎處等候。”

駙馬爺是欺君之罪,沒有皇上的聖旨或是口諭,任何人都不能見。

就在方才,獄卒長苦哈哈地攔著相爺溫大人不讓進,沒想到前腳人走了,後腳蕭嵐殿下又來了。他以為又來了一尊佛,心中叫苦不疊,正愁著怎麽把人給高高興興地哄走,他可不想一日之間得罪兩尊佛。

熟料,刑部侍郎姚大人竟同意了。

可到底是欺君之罪,就算是蕭嵐殿下也不能就留,獄卒長的為難,蕭嵐都是明白的,她點點頭,又讓翠竹塞給對方一包碎銀子,翠竹和獄卒長走遠了。

銹跡斑斑的鐵欄桿上落了新銅大鎖,裏頭的地面纖塵不染,靠近牢房門的角落上堆積了一些灰圾,草木或是紙布之類的,看得出是日日都有清掃。

男人一身白色的囚衣,墨色長褲,腰束紮的一絲不茍,他背脊如松,靜默地坐在圓跪蒲上,手持狼毫筆在案上的白紙上寫著什麽。似是知道來人,但依舊坐的紋絲不動,猶如一座萬年巍峨不動的荒山。

他瘦了,下顎冒了些許胡渣,俊逸側臉像是沈澱了許許多多的滄桑。

他也黒了,可矜貴的氣息不減,反而添了幾抹百折不饒地韌勁。

想到這,蕭嵐不禁心田酸澀,他一直都是那麽的百折不撓。

“高舅母和韓元表弟來了,在姚大人的公房裏。”

紙上暢通無阻的筆觸似乎凝固住,男人緩緩側頭看來,深邃多情的桃花眸連連眨了幾回,似乎在確認了什麽,之後他的視線就如被粘住一般,不得動彈。

筆觸的墨跡漸漸暈染了一片。

蕭嵐避開那道令她著迷的眸光, “在寫什麽”

魏瑾神思回籠,意識到眼前的蕭嵐不是夢境,而是現實,他既欣喜又窘迫。欣喜的是蕭嵐終於來了,窘迫他現在的模樣一定很狼狽。魏瑾回看案上的字跡,將狼毫筆擱在架上,把紙張拿起來走到欄桿邊, “嵐兒要看嗎”

蕭嵐搖頭, “不看。”

魏瑾放下紙張,立在銹跡斑斑地鐵欄前深深地看著她, “嵐兒,高舅母和韓元表弟雖知情,可也是在幾年之後才曉得的。”

蕭嵐心知他放不下外祖父家的人,寬慰道: “來的路上我和他們說過了,如果官差官起來就說不知道。”

魏瑾頷首, “謝謝嵐兒。”

蕭嵐側頭迎視他,有許多話想問,想說,卻不知從何開口。二人明明靠的很近,但是卻好像橫了一條難以跨越的鴻溝。

良久,還是魏瑾打破了僵局, “嵐兒,你還恨我嗎”

蕭嵐沒應聲。

當然恨!

恨他和魏家人聯手欺瞞!恨他明明可以告知真相卻故意引誘她愛上他!也恨自己,明明又氣又痛又覺得屈辱,卻在看見他落魄寂寥的時候依舊懷念他,思念他,甚至憐惜地想要帶他出獄……

蕭嵐不是唯唯諾諾的人,不說話便是她掙紮不知如何說。

魏瑾懂了她的默認,一時間百感交集, “要怎樣,你才能不恨我”

牢房墻上有一個小小的排氣天窗,外頭正響起了鞭炮,劈裏啪啦的作響,將靜謐如死水的牢房攪渾。

濃濃的煙霧氣從天窗飄了進來,仿若在魏瑾的身上籠了一層飄渺的紗霧,他濃烈的眉眼愈發顯得深沈執著。

蕭嵐側目避開那道令人不願割舍的眸光,她不知道,索性沒說,而是提步離去,甚至可以說是落荒而逃。

身後傳來魏瑾的喚聲, “嵐兒。”

蕭嵐腳步頓住,卻沒回頭,靜心地聆聽他道: “新年順遂,歲歲平安。”

洶湧的淚意奪眶而出,她咬著唇點點頭,腳步飛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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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收尾了,魏瑾和蕭嵐會和好的,卻一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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